成思危生前接受凤凰专访 谈为何加入中国民建
主持人:2015年6月15日至7月7日,上证指数在16个交易日内狂泻近1500点,狂飚突进的牛市遭遇了突如其来的震荡,唱空中国经济的声音四起。这让我想起去年采访原全国会副委员长、经济学家成思危的时候,他的“盛世危言”。
成思危:所以将来如果有朝一日,我们的发言能够公诸于世的时候,你可以核实一下我是不是这样做的。
主持人:2015年6月15日至7月7日,上证指数在16个交易日内狂泻近1500点,狂飚突进的牛市遭遇了突如其来的震荡,唱空中国经济的声音四起。这让我想起去年采访原全国会副委员长、经济学家成思危的时候,他的“盛世危言”。我不禁会想,一向对于中国经济持审慎乐观态度的成思危,又会如何判断分析今天的经济走势。然而就在股指回升、震荡和缓的上个周日,噩耗传来,成思危于2015年的7月12日的凌晨0时34分在北京因病逝世,享年80岁。成思危与我们问答神州的栏目结缘良深,2007年的1月6日,问答神州开播时,他是第一位受访的嘉宾。2010年的后金融危机时代,2014年的9月中国经济下行压力加大的时候,成思危又曾经两度接受专访。于是,我们把前后三次对他的采访,尤其是以往限于篇幅,没有播出的他的人生故事,重新剪辑,以此送别成思危。
1935年,一纸丧权辱国的《何梅协定》,使得中国在河北、察哈尔的主权大部丧失于日寇之手。风声鹤唳中,中国爱国著名报人成舍我,与留法归国的妻子萧宗让喜获麟儿。成舍我给儿子取名成思危,寓意“居安思危”,希望他不忘男儿肩负国家安危的责任。
成思危:我父亲他从小就是对我,他也是有一种期望,所以四岁就教我读唐诗,包括母亲也教,六岁开始就读《资治通鉴》。这样的话,就使得我对知识分子出身的那种,宰相等等这些充满了仰慕,我最佩服的是诸葛亮,还有范仲淹什么这些,中国古代的这些知识分子,所以也就自觉不自觉地,在我心目中形成了这样的一种,一种愿望,就能做得像他们这样的人。
成思危:对。我父亲是一个非常刚毅,职工都有点怕他,所以他外号叫“大皮鞋”,所以在报社的职工,一听他的皮鞋响了,就说大皮鞋来了,所以后来我也有个小皮鞋的外号,我母亲正好相反,她非常温柔,非常平和,对人非常好。父亲对我们好像比较遥远,也比较威严。而母亲就是我们身边的守护神,和我们的朋友。所以跟母亲的感情,说实话是,在当时来觉得,还是确实比较深。
1951年,成思危随着家人躲避战祸,已经迁居香港两年有余。16岁的成思危,当时的偶像是小说《激流三部曲》中的高觉慧,和当时许多年轻人一样,他对新中国心生希望和憧憬,决意回到。为此他瞒过了父亲,向母亲辞行。
成思危:当然我母亲第一次反应是,当然是不同意的,说你一个人才16岁,你回到那个党统治的地方,我不放心。当然我母亲知道我思想是左倾。所以她也是劝说,但是她看我很坚决,她后来还是,没有坚持。
不忍见母亲分离时的泪眼,成思危借口只是与同学出游,怀惴着家人的照片,提着一只手提箱,独自一人跨过罗湖桥,返回内地。他没有料到,这一去便是与母亲的永诀。
成思危:我一直到1972年,我小妹妹成露茜从美国回来,才告诉我,母亲去世的消息,当时我心里是非常难过,就我母亲去世,我没有在她身边。而且据我小妹妹说,她去世,临终的时候喊我的名字,所以这也就是,人生的一个很大的缺憾。所以我1990年到去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去给我母亲上坟。
在建国初的特殊岁月,年轻的成思危曾经胸前别着钢笔,以干部身份被调入大学培养和重用;也曾经在成为了化工专家以后,手捧一本《锅炉学》,在锅炉房下放劳动。成思危谨记父亲在他十二岁生日那天写下的赠词自强不息,几十年后,他曾经把这份“最珍贵的遗产”同样送给十二岁的女儿。
成思危:文化大的时候,那因为我这个家庭出生,特别是我一个人从香港回来,很多人都很难相信,说你回来一定是有特殊的目的,所以当时给我安了一个就叫特嫌,就特务嫌疑。当时在最严峻的那几个月,就把我放到锅炉房去劳动。改造吧就是。顺境不懈怠,逆境不沉沦,要做到这样才能真正自强不息。所以我到锅炉房的时候,我就想,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我可以研究研究锅炉学,所以我当时从图书馆借了一本《锅炉学》。1972年的时候,对我的审查基本也都结束了,当时最大的怀疑就说我隐瞒了年龄,那怎么办呢?我想起来了,我母亲告诉我,在北京协和医院出生,我就提供了这个证据,结果他们到北京协和医院真的把我的出生证查出来了,还有我的大脚趾的脚趾印,所以这下铁证如山了,就说明无从怀疑我了,我不可能16岁,14岁就受特务训练,所以这样子就算解放了。
改革开放之初, 46岁的化工部官员成思危,已经在行业内小有名气。他决定赴美留学,选读的专业,却不是热门的化工本行,而是当时冷僻的工商管理。
成思危:当时我有些好朋友就是说你是不是有神经病?你现在你已经是主管一个专业的工程师了,你到国外镀个金,回来,那将来你前途无量,你学管理,那个资本主义那一套,学完了回来不能用,你干吗去学呢?我当时回答是这样,我觉得通过文化大我确实感到中国科技落后,但是管理更加落后。
不然的话,你像文化大时候,很多优秀的科学家都到干校都种田去了,那你再好的科学家怎么发挥作用?如果读科技,我个人可能能够有比较大的声望,比较大,但是我觉得可能中国更需要管理的人才。
1994年,59岁的化工部副部长成思危仍然是无党派人士,他即将退休,此时,他又作出了另外一个出人意表的选择,加入党派中国民建。
成思危:1994年底,当时的民建中央主席孙起孟老先生请我吃饭,当时孙老一句话给我很大的启发,他说我知道你在政协很努力,他说你提了很多很好的建议,但是你这些建议可以说高层,最高层根本看不到。你想一年多少政协委员发言,领导可能都看,不可能都看。但是你如果作为一个党派,就不是你个人了,是代表一个党派,那就有机会了,把你的意见传达到最高层,你不是想报效祖国吗?那么这是最好的方式。
孙起孟的一席话使成思危怦然心动。父亲毕生“舍我其谁”的担当和对于他“居安思危”的期望,对成思危影响至深。1996年12月,成思危接任中国民建中央主席,1998年兼任全国会副委员长,成思危从此迎来了他所说的“一生中最辉煌的十一年”。
成思危:当了民建中央主席之后,我还感觉到确实是两点,还不仅是一点,就是你的意见可以直接反映到高层。另外一点就是你在这个党派内部,你可以,就是有一个施展你才华的平台。这个我分两件事情讲,一个是高层协商,高层协商主要都是像总主持,以前是,现在(2007年)是,总或者总理,以前,现在主持。我们直接就国家协商的主题发表意见。有的时候也是,总也可能给我们提出一个问题,像去年(200年)的春节协商会上,总,就是说现在香港外汇增长得这么快,究竟是什么原因?思危同志你们研究一下,那我们当然就这个问题,做了调查研究,反馈上去。
成思危:对。我在政协时候我就说过一句话,叫做慷慨陈词,岂能皆如人意,鞠躬尽瘁,但求无愧我心,我们就本着这样一个原则。
所以在协商的时候,我们的原则就是多说真话实话,少说空话、套话,不说大话假话。所以将来如果有朝一日我们的发言能够公诸于世的时候,你可以考验一下,核实一下,我是不是这样做的。因为在内部协商范围很小,所以意见可以提得比较直率。也不用说那么多套话、客气话,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一个形式。
成思危:我记得孟德斯鸠说过一句话,说如果我的思想能够影响到很多人的话,我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了。我觉得这一点确实是不容易的,因为人一生是很短促的,那么你能够有你的观点和思想,能够对社会发生影响,我认为这一点就是很不容易了。
主持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成思危留学美国的时候,注意到风险投资能用市场的力量实现科技成果的转化。归国后,他持续不懈地推动风险投资在中国的起步。并于1998年,在全国政协九届一次会议上主导提案,得到了各方的积极回应,被业界称作是引发了中国高科技产业创业的“一号提案”,成思危此后,被视为是“中国风险投资之父”和“中国创业板之父”。
近几个月来,在中国内地的牛市中高歌猛进的创业板,一度被网友戏称“神创板”。 2015年6月下旬到7月初的那一场暴跌,毫无悬念地从创业板和中小板开始。回顾成思危在2010年接受专访时的一席话,在今天仍然发人深省。
成思危:创业板的问题,就是由于炒得比较热,所以对创业板上市的时候,这个估价都估得高,这个实际是很危险的,因为你上市估价过高,实际上就给投资人的期望过高。而实际上一些高新技术企业,在即使上市开始两年内,它也不一定有盈利,因为它需要大量的资金,去投入去扩大生产,它不一定有盈利,所以这样投资人可能会,反过来会觉得失望。
成思危:第二个问题,就是由于我们当时设想的创业板,是中小企业板成长到一定程度,就变成创业板。但是现在我们变成创业板,和中小企业板是分设的,这在世界各国都没有先例,而这个分设,是有它制度上的原因:因为深交所现在是没有,所有主板的增量都到上交所了。所以深交所的增量,就靠中小企业板,所以它不愿意放掉这块增量,对吧。那么所以现在是两个板并存,实际你要想想这两个板之间的条件,有些是重叠的。在一定程度上,它对我们培植真正的创业板并不利,而且有一些不合条件的容易混进来。
从1997年到逝世前,成思危组织专家对虚拟经济进行了长达19年的研究,他推动建立了虚拟经济学科,为当下的经济发展和研究指出了新的方向。在2014年的那次采访中,对中国经济持审慎乐观态度的成思危,对中国虚拟经济的隐患,却表现出了罕见的担忧。
成思危:如果虚拟经济脱离了实体经济,盲目地扩张,那造成的后果也是非常严重。中国已经出现了这种危机,就是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之间,不均衡的问题。虚拟经济的利润过高,压缩了实体经济,实际上给实体经济的发展造成了困难,有些小微企业甚至垮了。
如果长期这样下去,必然的结果就是实体经济萎缩,实体经济萎缩的结果,就是没有人去创造财富,创造财富越来越少,那你虚拟经济靠什么来支撑。所以这种做法就是杀鸡取卵的做法,所以如果说隐忧,我最大的隐忧,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成思危:当然现在的问题是这样,第一,民间有大量的资金,我们通过组织社区银行来支持小微企业,这是一个手段。第二个,当然企业本身要改善经营管理,也不能全赖银行。第三呢,就是要对影子银行进行适当的监管和控制。保证过高的回报率的背后,肯定是有猫腻的。这我讲的都是实际情况,所以像这种情况,如果不依法处置,将来实体经济是有很大的隐忧的。
吴小莉:听明白完全明白,但是就是你说我们都看懂了,但是怎么下手去解决这个问题,我觉得这是比较重要,因为其实是很严峻的。
成思危:所以我觉得现在的问题就是,如果我们再不注意振兴实体经济的话,我们真的可能会出现问题的。
主持人:三次采访,话笃八年,但是七十多岁的老人,精神上的敏锐,刚直献真言的情怀,和不肯停歇的深度思考,却始终如一。成思危有过很多的职务和身份,而学者才是他最为珍视的身份。几十年来,他秉承着学者本色,不断为中国社会提出各种建言,在诸多关键的节点,为中国市场经济摇旗呐喊,获得了市场界、民间企业的认同和尊重。成思危的刚直敢言也曾经引起过争论,而他只是淡然地回应:慷慨陈词,岂能皆如人意,居安思危,但求无愧我心。
成思危:我曾经在香港理工大学接受名誉管理博士的时候讲过,我说治学和从政都是为了报国。但是作为学者来看,治学是你从政的基础,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你要提出一个建议,他都不是说随便随口要说的。那么像这些都是经过我们大量的调查研究,通过研究提出来的建议。这样的建议才经得起考验。
成思危:我今年已经72岁了,我希望我早日能够退下来,如果退下来,我想就做两件事情,一件就是做福利事业。第二点愿望,我这个人很喜欢教书育人,所以我常说我希望你们叫我教授,而不是叫我副委员长,那么我如果我退下来,我就可以有更多时间做学术研究,培养更多的年轻一代的学者。
自2002年9月起,成思危担任了中国科学院大学管理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他推动建立的虚拟经济学科,为当下的经济发展和研究,指出了新的方向。去年9月采访他的时候,他还在研究开创虚拟商业新领域,取得了初步成果。他说自己是不知老之将至、朝闻道夕可死焉。
主持人:你会最终希望人们会记忆你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一个经济学者、教授,还是一个为了国家贡献心力,提出了很多重要的建言的一个人物?
成思危:我想这些要求可能都太高,我想人们,我希望人们能记得的,就是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他在他一生里,为我们的国家和人民,做出了一点儿他应有的贡献,这就行了。至于各种的头衔,我觉得那都是多余的。我父亲的名片很有意思,他名片不印任何头衔,就印成舍我三个字,我也希望将来我的名片上,就印我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头衔。这样呢,就是我觉得这可能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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