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信诈骗趋向精准化：“遍地撒网”变成“重点捕鱼”

下午时分，云南省昆明市一家银行里，六七个警察围着30多岁的张女士不停劝说，旁边还站着几名银行工作人员。他们并不知道，张女士已经“中毒”太深——她藏在长发下的耳机仍保持着与诈骗分子的通话，甚至在对方指挥下与警察周旋。张女士遇到的正是制止难度较大的“公检法诈骗”。

2018年10月22日上午，张女士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云南省通信管理局工作人员，说张女士的手机号将被强制停机，并问她有没有在北京市朝阳区办过电话卡。张女士否认后，对方称她的信息被泄露了，让她联系北京市朝阳区公安局电话报案。随后，诈骗团伙分别伪装成朝阳区宋警官、最高检张检察长等，称张女士涉及非法集资案，有大量赃款汇入其名下账号，需对其进行调查。骗子甚至PS了逮捕令传给张女士，要求她不准与包括家人在内的任何人联系，否则立即逮捕。

被吓坏了的张女士言听计从，22日下午就去银行取款，但因系统提示其账号有电信诈骗重大风险，无法支取。张女士又在对方要求下当晚在酒店开房，准备次日取款。23日上午11时，张女士在骗子指挥下办理了网银，再次到平安银行欣龙支行取款。银行工作人员高度负责，在对其进行劝阻的同时报警。

“我们发现张女士在取款前有开房记录，符合被深度洗脑的特征。”云南省反电信网络诈骗中心（昆明分中心）民警姚双波介绍，“公检法诈骗”的团伙通常使用恐吓手段让受害人心生惶恐，然后要求受害人在外开房，甚至专门指定有电脑的房间，方便操作，目的是孤立受害人，因为在密闭空间里更容易对其洗脑。

围绕张女士，警察与诈骗分子之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就此展开。

警察赶到银行时，张女士正以“存取款自由”与银行工作人员理论。警察多次询问是否接到诈骗电话，她均予以否认。“我们向她介绍了一些常见的诈骗手法，当说到公检法诈骗时，她似有所动。”姚双波说，但她仍坚持没有接到过任何可疑电话。劝阻过程中，民警突然发现张女士一侧头发下别着一个耳机，她说是在听歌。但事实上，是她一直没有挂断与诈骗分子的通话，甚至按着对方教的话来应对警察的劝说。

“这就是典型的诈骗电话号码。”姚双波告诉张女士，并劝她挂掉电话：“如果他说的是真事儿，你挂了他还会打过来，没有任何影响。”在警察反复要求下，张女士终于挂断了电话。但此时，她仍不相信自己遭遇的是一个骗局。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劝阻，警察见张女士仍坚持己见且情绪焦躁激动，只好通知其丈夫，并告知他相关情况，请他进行劝阻。当晚11点多，其丈夫终于打电话给警察，说成功劝住了张女士，避免了6万多元的损失。

虽然“公检法诈骗”制止起来比较困难，但一般还是能制止并避免当事人遭受损失。相比之下，最难挽回损失的“贷款诈骗”让反诈中心更头疼：这类诈骗不需要打电话，通过网络就可实现，且等警方获悉时，危害后果往往已经产生。

昆明警方2018年9月首次在当地发现并捣毁了一个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窝点，共逮捕31人、取保候审11人。犯罪团伙嫌疑人通过网络平台找寻需要贷款的人，在得到受害人的贷款需求和电话号码后，又冒充正规贷款公司和银行与受害人联系，骗取加急费、清理受害人征信费等，然后骗取受害人的微信账号和密码，以清除聊天数据、转账截图等作案证据。受害人多达1600余人，涉及全国2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目前，案件即将进入公诉阶段。

《经济参考报》记者采访发现，这起案件反映了当前防范电信诈骗犯罪在社会治理等层面面临的诸多问题，比如电话卡和银行卡“实名不实人”、电信诈骗日益“精准化”、法律滞后等。

一是该团伙将窝点设立在小区、写字楼等地，不停更换窝点，甚至在昆明某创业园区也曾设立窝点。这是由于创业园区有相关优惠政策，达到一定注册资本即可减免房租和税。

二是运营商和银行虽然实行了实名制，但电话卡和银行卡“实名不实人”的情况突出。云南省反电信网络诈骗中心（昆明分中心）民警杨捷介绍，一些急需用钱的群众或在校学生信用意识差，轻易把身份证低价拿给他人开电话卡。在这起案件中，仅已经开卡的手机卡就有近百张，还有五六十张尚未开卡的手机卡，均系犯罪嫌疑人通过微信购买。银行卡也存在类似情况，开卡人身份都是真实的，但本身不涉及犯罪，调查时开卡人常常称“身份证丢失”了，导致警方难以打击。

警方建议，应加强对开卡人的制约和管理，比如一旦发现开出的卡没有实名使用，而是被用于犯罪，就封卡并限制开卡人几年之内不得再开卡等。

“有的案件里嫌疑人购买的还是套餐。”杨捷说，一张银行卡捆绑U盾、短信提示、异地网银支付就成了“四件套”，可卖到数百元甚至上千元。

三是相关法律滞后。由于形势发展变化太快，微信、QQ号码、用电话卡注册的APP等是否属于公民信息，目前尚无相关司法解释，但确实已有犯罪分子利用通过不法渠道获取的上述信息进行犯罪活动。如该案中犯罪嫌疑人要求被害人转款时，提供的通常是二维码，这些二维码是团伙成员通过购买的非实名注册的微信生成的。

四是犯罪行为是通过正规网贷平台上操作的。该案中，犯罪嫌疑人在正规的贷款平台上，通过正规的“抢单”操作获取被害人贷款信息后，再实施后续诈骗行为。就此看，网贷平台极有必要加强对注册用户的监管。

杨捷还分析说，目前电信诈骗呈现“精准化”特点，从以前的“遍地撒网”变成了“重点捕鱼”，犯罪分子能够根据受害人的收入水平、职业特点、需求等进行心理分析、大数据分析等，从而设计出更合理的“剧情”，成功率更高，“比如，你卡上有2万元，他绝不会要求你转账3万元”。

他认为，在当前日益严峻的形势下，防范和治理电信诈骗是一场全民战争，需要职能部门、支付平台、商业机构和人民群众共同打击防范。（记者 王研 昆明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