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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改进藏族经济教育之线

  自国民奠都南京以后,对于边疆民族之精诚团结,融化为大中华民族而建成新中华,固尝深深注意,步步用心;抗战后以西迁,于极西而弥布西北西南之藏族,接触益密,尤其引起中央主管机关以至地方行政官署、学术研究、调查团体之关切。惟彼等有一共同缺点,即似尚未能把握事实之中心也。尝见某君考查藏族之笔记云:

  康人注重佛教,轻视法。近来各县皆努力推广小学教育,入学,励读书。道孚南部山中有地名木茹,住居农民约六十户,牧民尤多,居民皆为红教所化,唯西南山麓一隅,是黑教所化之区。戴县长派兼主教育之王秘书负责创办小学,居民。该地居民,受惯神权、帝权两层,相沿成风,已视为当然。突闻县府欲设学校,教以在家俗人所读之汉书,,皆须以三义为标准,绝对主张。于是者之、土司及被者之平民,皆哗然而骇扰,莫不认为学校是小制造所。于是所有绅董群往县府说:“大官呀!我们太苦了,请今年勿设学校。我们木茹给你四称银子──币千二百元──慈悲”!县府不允,并指定出二十名学生,限期开学,绅董回家,设法敷衍,秘书提前赶至,筹备一切。老妇、老翁跪地哀求:“大官呀!学差太重了,我们蛮家受不了,出十五名差罢”!秘书闲话不提,限期送足。县长派人送来许多抗战、卫生、名贤故事等挂画,并亲撰书联以壮观瞻。及期、男女学生二十名,排队恭立,听秘书。从来只见几幅粗略佛像的居民,看见院中国旗飘扬,室内遍悬洁白坚厚之挂图,画着唯肖唯妙的人物,无不暗暗称奇,深叹不学的在家汉人颇有小云。痛恶学校者,翌晓结队而遥望学校,“嘿!嘿”!呐喊示恨。地方摊款雇贫寒子女到校应差,每名每年差费约法币二百元。富家子弟仍然红色法装,皈依,住寺学经。学生家长无不自惭自恼,怀痛在心。性情跪弱的老太婆,知己相逢,便说:“哎!我的小娃娃,长得和尊小一样庄严的小娃娃,生下之后,他爸爸请命名卜课,说他几乎就是呼图克图。谁说他大了不是好,现在天天去当学差,给在家汉人拜门。哎!吹风也得去,落雨也得去,比当乌拉还多苦数倍。我家有牛无人牧,少柴无人樵,死后谁肯给我长期奉经超荐!嘛呢叭咪吽”。若人家不加劝慰,她只面红涌泪而已。设若加以劝慰,她必俯腰捉襟,双手掩目,呜呜咽咽起来了。

  以某君此文之叙述,推其结论,将曰欲改进其经济必先改进其教育,而藏族之佛教实为改进之障碍,必先铲除化而后可。然设不幸而循此推论实施,不惟益甚,恶感益深,适足偾事。纵令硬行蛮干,贯澈目的,亦不免将其固有之文化无剩,得不偿失。某君之笔记又有一则云:

  某次出寺西行,至红、黄两区毗连之地,见村前有小学一所。入内参观,立校旗旁,四下而望。一小学生向我说:“我是汉人,我爸爸也是汉人”。很自豪的说了此话,又指桌旁一红毡长衣女生说:“她是小蛮家,院中小便,上大便,不怕人看,和牛一样。哈哈哈”!红毡女学生跑到室中,拉一白毡长衣女生来我面前说:“她是牛厂,哈哈哈”!我一一询问。小汉人答“咱们汉人有汉国,不当乌拉,多好呀”!小蛮家答:“汉人用纸书当钱,汉鬼用纸灰当钱,哈哈哈!我们蛮家是人,用真银当钱”。小牛厂娃答:“我们神多”。随即退入室中。小汉人说蛮家好当,羞先人。小蛮家说汉人是乞丐,烂糊糊。始而唇舌相讥,继而交加,抱颈搂腰,扑的一声,同倒在地。

  此文所描写新政所办小学校内学生之实况,则其教育所生影响如此,不惟不足依之以融洽感情,使为大中华民族,藉以改进其经济,且反时时汉、藏恶感,而挠滞新中国之建设矣。另有某君记一设治局长之事云:

  其图治计划云:原则为以贸易方式刺激地方之生产力与购买力。换言之,即以经营商业谋地方经济之发展,而以组织贸易公司控制进出口贸易之方法行之。资本拟定为十万元,官商各半──现已有商股万余元──。经营方式,一为以物易物,一方则设法推行法币,以换回流散于番民手中之硬币。经营对象,暂以林牧为主。又谈其施政方针云:最注重者为林业、畜牧、交通及教育四事。林牧方策,已如上述。交通分公与电报话二项,将尽先完成后者。教育分学校教育与番民教育二项,详细办法尚在拟议之中。按此项计划,宏伟,自有未容妄肆菲薄者。然余意今日秉边政者之所为,似犹当不止于此。其计划之主要对象,均不脱经济范围,自土地开发言,固有其当然之重要性;然处今时势之下,乃尤有甚于此者,即须取得番民之是也。言及于此,不能不令人痛感夫过去及现在一般自命为高等之汉人所遗留之下等。长江君之“中国的西北角”中曾记杨氏一段说话,可为此事最扼要之说明。其言曰:“凡与杨氏及其部下办理任何交涉之汉人,几无人不视之为愚劣之下等民族,而以等方法取得藏人之财帛”。夫往日所积累之印象与观念也如此,今则贸贸然于地方焦头烂额之余,忽大张开发之旗帜而来,几何不使其疑惧畏却而走也。且过去中央之于边疆人民,非即安抚,边民亦惟知其上为土司,对中央仅有间接观念;今忽作直接之,而于彼方原有之观念毫无所易,其不起而操戈反向者已为幸矣;又何怪其不受指导难于措手哉!斯事似微而实巨,盖其体象隐于未形,不易为人注意,而实为百业之基础;若未能先事建立之者,便如筑屋沙上,潮至而倾矣。取得番民之原非难事,但须较长之时间,相与往来,广布,多施训教,既安而久,则情感密而生,而后乃可徐布所图矣。其事最需耐性,而计划者似急于图功,颇疏于此点。因之、其事多捍格阻难,遂生消极。尝语宋堪布云:“我无办法,没有权啊”!堪布为人颇幽默,徐答曰:“权在那里?在太太──谓杨太太──的柜里锁着吗?等我两人去找看”!又有一事足见番民之趋向,而为吾人所当据以自省者,设治局于讼事审问全用新法,无,无需索,司令部则反是,而争讼之番民则群趋于后者,于前者乃望望然而去之。势自如此,未可强以矫之也。至此项计划之本身,余因对地方之认识尚浅,不拟详作;但感其原则颇肖十九世纪以来帝国主义者与中国间之关系形式,傥果竟如此发展,恐亦非国家长久之福利也。

  此文所记急于图功之某君,要算为现在能实事求是苦干硬干之最好矣。此不惟一般少壮有朝气的人对于边事如此,即中枢多数人之意旨恐亦如是。我尝闻主管边事某云:对于等不过暂事敷衍优待,联络系縻,而俟交通一便,中央军政力量,自有系统的办法,固不容使佛教有所作为也。藉交通军政之力,非曰不能如此:然不惟交通军政力未能及,纵能及而出于帝国主义与殖民地之关系形式,诚如某君所谓“非国家长久之福”也。某君谓须先注重取得番民之,洵为扼要之卓见。但非对于或王公敷衍联络之谓;亦非一般内地盲徒,信从二三咒术,或不论其黄、红、白,或于黄、红、白专奉一二,其余一二,虽或能探究各大寺所研究之教理,偏信以为至上,亦未为通达。尝有藏文及佛教,渴仰拉萨圣地者,逮抵达拉萨,乃睹民多乞丐,地皆拉圾积聚,尿屎流溢,愚陋无教育,贫病无医药,盗骗淫湎,大失所望。又有十年前由川入康,慕拉萨为佛,仰如佛者,乃今从拉萨来书,竟谓藏地一般僧俗多习于贪侈,而有德望之,近亦奔竞荣利,无复昔日,因十数年来为者,则过犹不及也。余昔序法尊之现代云:“其一、信受佛法之,不惟普及而亦有相当的醇正深入;然一般妇女性少羞耻,曾不稍戢──此与无上密的双身法或亦有关──。一般官商则习为巧诈,失于诚实,且廓罗一带游牧人,多有以劫杀为生活者。杀、盗、淫、妄,竟分别蔚成风尚,此何故耶?其二、僧众实为民族的重心,不惟掌崇仰,而一般的教育及亦出于是,此又何故耶?则因前者无安稳的经济基础,且无系统组织的政制治理,而后者则有之也。由此可知淑群之道,非但柔善的能奏全功,必扶以的,尤必基以资养的经济”。

  观此、则知藏族一般无安稳的经济、无系统的教育、无组织的之一般,所知惟供僧忏罪求福而已。若视为大中华民族之一,等为中华之国民,则于其经济、、教育之改进,诚不容缓;但另一方面则更应知之僧寺,实多为有经济基础,有系统教育,有组织治理,且其所学习之佛教文化实达相当高度,而修学其中者虽非皆圣贤,亦时不无智解德行之足系人钦敬者。不惟在事势上当予以尊重,即在情理上实亦中国民族及世界人类中可宝贵之文化也。设因卤莽灭裂而之,岂惟国族之不幸,抑亦人类文明之损失!则乌可不慎重将事而有求其恰当耶?

  然则藏族原有之佛教文化,激扬其优长,渐袪其锢蔽,导其容纳消化于国族的现代的各种文明,岂非改进藏民经济、、教育、文化之适当线乎?其进行应有步骤,莫若由中枢主管机关、地方行政官署与藏族优秀僧士合组一藏民福利委员会,择中声望素著、学识弘通、倾诚内向者,以及明达藏事之汉僧,及学贯信解佛法之教育家若干人以辅助,首办一大规模师范学院,施以中等、高等之两种师范教育,院内当设佛殿以具崇奉佛教之仪式,招前后藏及康、青、宁、甘等地二十岁至四十岁之来学:就中藏文占三分之一,国文、史、地、政、法占三分之一,农、工、商、卫生、医药、科学、艺术占三分之一。毕业高等师范者可充中学教师,毕业中等师范者可充小学教师。此后则以师主持学校,而佐以汉地教员,由小学而中学层层推进,则人民自乐令其子弟就学。如此循序设施二十年,藏民之教育自能普及提高。逮交通便而移徙频,寖习既久,然后汉藏人民乃真能水乳交融而蔚为大中华民族矣。(见时代五卷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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