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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深度|开大排档的不但菜要好名儿也得取“对”

  王力生在巢湖市经营了三年多巢州大牌档饭店,2022年5月他被一百多公里外的南京大牌档所属大惠企业告上了法庭,对方称巢州大牌档侵犯其商标权、存在不正当竞争行为。当年7月,一审判决结果公布,南京大牌档胜诉。随后王力生决定上诉,2023年3月14日,案件结束二审,目前判决结果未出。

  据界面新闻报道,截至2022年9月底,南京大惠企业起诉了8家企业,其有5家败诉,3家正在上诉尚未最终裁定。当前,这场关于“大牌档”商标的斗争仍在继续。

  徽州古镇上,黑底金漆的“徽菜大牌档”店名十分醒目,吸引了不少游览黄山后的游客。但与此同时,这块额匾与门面也带来了争议的隐患,在店家的大众点评的平台上出现了“装修还是蛮有情调的,和南京大牌(排)档差不多”的评价。

  “大牌档”的牌匾是南京大牌档的门面,同样也是南京大牌档的字号兼品牌商标,而在2022年4月,它成为了网友口中的“天价牌匾”。因含有“大牌档”的使用,南京大牌档所属的大惠企业将安徽合肥市的巢州大牌档与合淝大牌档告上法庭,两家被要求就商标侵权与涉嫌不正当竞争分别赔偿200万、300万元。

  “完全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两百万完全是狮子大开口。”巢州大牌档的经营者王力生对南京大牌档的控告行为感到措不及防。他在2018年9月与三个合伙人开起了溪味坊公司,主要经营“巢湖市巢州大牌档饭店”的三家门店,为当地提供巢湖本土菜肴。被控告之前,他没有接到相关的邮件提醒,而是直接被冻结了溪味坊酒楼账户。同时,他对于对方要求“在《安徽日报》中非中缝显著位置等地连续30天刊登澄清声明”等做法感到愕然。

  “我们没有涉嫌商标侵权,更没有不正当竞争,我们和他们家很多方面都不一样的。”巢州大牌档四壁雪白,仿制徽派马头墙,包厢内凸显了各式巢湖文化元素,悬挂对巢湖的赞美诗词与范增等当地文化名人的人物画像。从地理位置与菜式菜品上,王力生坚持二者不同,没有模仿的目的,“况且我们没有单独使用过‘大牌档’,我们的‘巢州大牌档’和图形都是登记过了的著作权作品,好好存在了几年怎么就侵权了。”

  在一审判决书中,除了罗列的证明材料之外,上面还记录了巢州大牌档使用“大牌档”商标的原因。在王力生看来,他是立足本地徽菜特色,基于“大排档”文化情结而开的餐馆。并且经过查阅粤方言相关的词典以及学术论文后,他认为“大排档”原本就是“大牌档”,是在流传的时候发生了异变,所以追根溯源使用“大牌档”,本身没有侵权意图。

  出于对方是大企业的顾虑和避免花钱请律师打官司的想法,王力生在运营的部分平台账号上更名,发布“品牌升级公告”,调整变更品牌名称。但南京大牌档认为这样的行为具有转移商誉的恶意。

  王力生在面临控告的期间积极从各种渠道寻求帮助。他曾写信征询国家知识产权局:像“大牌档”这样的通用名称,是否可以被认为是商标?而南京大牌档是否存在维权过宽妨碍其他市场主体的行为?同时,他通过微博等社交平台发帖,吐露目前的遭遇,希望能够在网络中获得支持,扩大事件影响力。紧接着,就有网友吐槽:“它想成狗不理,结果真要成了狗不理”。当然,其中不乏质疑的声音:“你跟人家撞字了,上面的别瞎起哄,看清楚,是‘牌’不是‘排’,他家也是‘牌’。”

  王力生在网络上据理力争,但效果不尽人意,转载不超过百。他反复地在社交平台上表达委屈之情:“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觉得都是疫情中很难的做餐饮的人,不是更应该相互包容吗?我当然认为提高产权意识很重要,但是维权要有度,拿着大棒到处张口200万、300万,哪有这样发财的美梦?”

  最终在经过三个月的争辩与诉讼之后,2022年7月11日,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巢州大牌档商标侵权但不涉嫌不正当竞争行为,要求其停止侵害原告南京大惠公司各注册商标专用权,停止使用“大牌档”字样,并向原告赔款20万。王力生删掉大众点评、美团等平台账号相关宣传标识,停更了微信公众号,将店名也换成了“巢州府酒楼”。

  广东人有句老话,“广东人的江湖,一半在大牌档。”酷暑的夜晚,露天摊上摆满了大圆桌、塑料凳,穿着人字拖和短裤衩的老广人围在一起嗦田螺,头上转着的吱吱呀呀的风扇也散不去爆油后的虾蟹味。虽然这样的餐饮文化气息与南京大牌档截然不同,但在这里,用着同一个‘大牌档’的名是否让这些店遭殃,确实引起了一些人的担忧。

  在广东,“大牌档”和“大排档”称谓并不分明。《港式广州话词典》中收录有“大牌档”,解释为:“设在路边专门供应粥粉面食、茶水点心及小菜的食肆。座位设在路边,营业时才摆放出,领有政府批准的营业牌照,在当眼处张贴,故称大牌档。”即使经过流变后,“排档”渐渐成为夜宵店的主要名称,并且被收录在通用名词之中,也还有不少人选择“牌档”作为餐馆名。

  汕头的林静娟申请了“廖记大华大牌档”商标,她将商标申请的所有流程交由代理机构办理。而机构经理林少建在2021年通知她商标受到了异议。

  林静娟申请的商标是被大惠企业提出异议的。不单是她的,通过中国商标网,爱企查等系统平台的查询发现,广东的庆粥大牌档、扎实大牌档等商标都被南京大牌档所属大惠企业提出了异议,当前处于撤销或无效宣告的申请审查之中。截至今年3月,南京大牌档总共向8家餐饮店提出了商标侵权的相关诉讼,并有按照法律流程判定后的胜诉案例。

  林少建理解客户的选择。在不讨论向商标代理机构缴纳变更费和代理费情况下,仅仅申请复审,目前的收费标准是每件1500元,而一份商标变更申请应缴纳变更规费500元。两者相比较,前者费用是后者的三倍。“就是做小本生意的,你让人家为了一个商标走流程花个千把块钱怎么可能。”

  而另一个商标申请者深圳的庄先生最近也陷入了商标被异议的情况中。他在一家公司担任职员,同时兼职几份工作,2022年,他想回到家乡惠州开一家本地菜馆。但是在申请后不久收到了异议书。

  “我是收到了异议书,不过我的商标被异议是因为我的商标带有地名,‘大牌档’这个没有明确提出来。”但是他在起名前也顾及到近期南京大牌档控诉商标侵权的事件,所以做了两手准备,申请了两个,分别是“惠来大牌档”与“惠来大排档”。他调侃自己道:“我原本是想,先申着,看后面会不会有人找我吧,实在不行就‘跑路’。只不过没想到南京大牌档还没找上来,我自己因为地名原因挂了。”

  “收到异议在流程上被卡是正常的。”但对于南京大牌档最近的诉讼行为,林少建摇了摇头,“这个商标的讨论性太广,目前我没有收到商标局的文件明确说大牌档不可以申请的,让广东所有大牌档被控诉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餐馆经营者还是商标申请的代理人都认可维权的权益,但是他们对南京大牌档的举动持怀疑态度。林少建拿出了国家知识产权局制定的2021年商标审查审理指南,“这明显存在恶性竞争的嫌疑,垄断事件这几年有例子,青花椒、潼关肉夹馍后面不都败诉了么?”

  而庄先生虽然承认“牌档”和“排档”应该有所区别,但流露出不屑:“逮着小虾米欺负有意思么?你看沙县小吃、隆脚饭他们控告谁了没有?企业要做的是不是更多要在产业上给群众赋能供给,一个品牌损害小老百姓能是品牌吗?如果想在南京大牌档的控告中胜诉,往地名上去想,他们带有地名的商标要是被告也是有可能被撤掉的。”

  在已有报道中,南京大牌档所属的南京大惠企业发展有限公司(后称大惠)从始至终没有露面,没有对事件做过回应。《新记者》联系得知:目前,案件已转至安徽人民高级法院受理,大惠接受司法部门建议,暂不接受相关采访。

  虽然大惠没有发声,但通过其微博官方账号能够探得侵权诉讼的部分缘由。原来在2022年3月,大惠发布了一则关于假冒加盟信息的严正声明。声明指出:“出现诸多无良商家和加盟网站冒充我公司名义进行招商加盟,并盗用我公司品牌商标和门店装潢图文骗取钱财,此情形在我公司核心品牌‘大牌档’‘南京大牌档’上尤为突出。”据内部人士透露,此前大惠企业还收到客户来电,称其他城市出现所谓加盟店并咨询加盟渠道。

  记者上网发现,直到最近仍有大惠微博中所提到的相关网站,网页上附有南京大牌档的图片和醒目的标识,不但给出了加盟费报价,还提供了咨询热线。但当记者拨通热线后发现,电话接向的又是线总部客服。热线人员听到招商加盟,非常肯定地回复:“我们是连锁自营的,如果您看到加盟的,都是假的,一定不要轻易相信。”然而,当天拨打电话后不久,记者就收到电话询问是否需要创业融资。

  南京宁海商标所的副所长陈燕女士告诉《新记者》:“南京大牌档经过多年发展,在业内的知名度非常高。全国各地有很多的市场主体在餐饮相关的类别申请和这个大牌档相关联的商标。在这个过程中,大牌档就得不断维权。”她例举了“淮河大牌档”、“徽厨大牌档”(巢州大牌档曾经申请的商标)、“小芙岚大牌档”等二十五个近似商标,经国家知识产权局认定,这些商标最终都不予注册或宣告无效。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所有含有“大牌档”字眼的餐饮店都得改名呢?南京市市场监管局知识产权保护处处长徐勐透露,他们与大惠方面就相关问题进行过沟通,大惠的维权不会指向所有大牌档,这并非像一些新闻报道所说的那样。事实上做出维权诉讼的,徐处长表明其“有一定的证据支撑。”

  吃了败诉的王力生倒不愿意就这样算了,他的想法是继续上诉南京大牌档恶意维权,打消对方“垄断”商标的想法。

  王力生认为南京大惠注册的“南京大牌档”与“大牌档”都有违法的嫌疑:“大牌档”一直存在是否为通用名称的争议,含糊性高,在法律层面与执行实际的层面都过于复杂;而“南京”则更是作为地名,早在2001年的《商标法》就被明确不得使用。

  “大牌档”是不是通用名称是目前这一系列侵权纠纷的症结所在。陈燕副所长提到2022年4月国家知识产权局制定的《餐饮行业商标申请与使用指引(试行)》,其中第四条已经明确“大排档”属于餐饮上的行业通用词,但并没有明文规定“大牌档”的属性,因此她认为“大牌档”并不必然构成通用名称。

  不过,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的宋健庭长承认“大牌档”本身显著性并不鲜明的风险。“选择显著性较弱的名称或通用名称时,权利的稳定性会很差。南京大牌档商标维权可能存在局限性,如果不考虑攀附的主观恶意及客观事实,他们不加区分地在全国各地到处维权,也不一定会得到支持。”

  再谈及商标携带地名这一争议点,既然南京属于县级以上行政区划名称,那么南京大惠企业发展有限公司为什么能将“南京大牌档”作为商标成功注册呢?《新记者》联系了北京市商标总局,热线人员对这类注册成功的情况给出了两种可能的解释:“第一种情况是早期注册的商标,当时审理的标准还没有那么规范;第二种是加上地名后商标名称不具有地域性的,譬如中华牌香烟、中南海香烟、黄山牌香烟,就是合法的商标。”

  2001年,大惠申请了商标“大牌档”,几年后又申请了商标“南京大牌档”,按照宋健的分析属于第一种情况。而她也给出了早期商标是否会无效的个人理解:“这个商标能否宣告无效,还要考虑此商标是否在经过长期的经营后建立了稳定的对应关系。”也就是说,如果已建立了商标与主体的稳定对应关系,商标显著性就会提升,形成上述第二种含义,就很难被判无效。“而南京大牌档经过二十多年的长期经营,已经积累了稳定的商誉,达成了这样的条件。此时若认定商标无效,实际上会对一个企业的市场稳定性产生一定影响。”

  不过,王力生对于与南京大牌档的新一轮店名交锋有信心。他说自己已经得到了国家知识产权局的回复——“大牌档”商标并非只有南京大牌档独有。目前,他向安徽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了民事诉讼,提请撤销南京大牌档的商标请求。就在3月14日,案件刚刚结束二审,正在等待判决结果。

  选题提出来的时候显得很新锐,可见同学的视野很开阔;采完写出来的时候就不咋地了,能看出他们文字驾驭的能力有点弱,这一点只能通过一篇又一篇地去练。更为突出的是,这么一起经济纠纷,阐述必须有条理——事实的条理,绝非记者采访的顺序,后者容易成为同学们铺陈叙事的倚赖。最后,这篇报道能出来要十分感谢文中提及的机构或负责人,感谢他们对《新记者》采访实践的支持!商标纠纷是市场经济发展的一个良性插曲,也是新闻学子训练技能的一个理想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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